「我们从4张改造病床，逐渐走上区域性重症医学的『拓荒之路』……（点击前方蓝字打开阅读）我们科现有230余张编制床位，54人的医生团队，主治及以上医师39人（副高以上26人），有5名呼吸治疗师……多年来，我们一直尝试将介入技术与传统治疗手段相结合，积极探索『内科外科化』的综合治疗模式……重症能力助推介入发展，介入实践反哺重症提升，两者就可形成『飞轮效应』，这种空间布局可让重症监护室与介入手术区毗邻，由呼吸治疗师来主导复杂手术的呼吸管理，助力我们实现跨亚专业的深度捆绑融合。」

坚持「零放弃」原则，任何一个疾病亚专业也不能放弃掉……全员参与亚专科会议、业务学习，监护室与普通病房「晨交班一体化」

「国内部分医院的呼吸学科发展会有所侧重，例如，一些医院将80%资源聚焦在肺癌等八大亚专科，有些则因学科分化放弃部分病种，重点发展（保留）慢阻肺病、哮喘、肺炎、间质性疾病等四五个方向，有些病种会被其它学科细分，比如慢阻肺病被收入内科、中医科，哮喘收入变态反应科，间质病收入风湿免疫科，感染性肺炎收入感染科……这其实与医院和学科的定位密切相关。过去，一些医院要求呼吸科做好肿瘤的诊断，后续治疗则需要转到肿瘤专科，而结核在确诊后也需转至专科医院，危重症则由重症医学科收治。这样一来，疾病的全周期诊疗和管理就被割裂开了。」

「我们的重症救治从一开始就实现了所有亚专科的整合，覆盖所有病种。我们科的传承就是将所有亚专业方向的手『握在一起』，科室自创立之初就确立了全覆盖的诊疗理念，要具备所有呼吸及呼吸相关疾病的诊疗能力。因此，我们团队能够同时处理综合性医院呼吸与结核等各亚专科疾病，包括收治睡眠障碍、肿瘤等各类呼吸相关疾病患者。」

「这需要构建完整的一个诊疗能力体系。我们科室要求每一名医生要掌握比较全面的呼吸疾病诊疗技术，并能够独立完成相应疾病的全程管理，这是我们的建科根基。监护室医生要能够了解介入，包括年轻主治大夫在内的科室医生都要到介入轮转，掌握介入技术，同时介入也要到监护室轮转，掌握重症技术。住院医师要轮转到所有亚专业，副高以上可以有侧重的发展方向，但也需要掌握全科知识……当重症与介入交融之后，处理临床问题的眼光也会有所不同。我们在对大家进行早期培训时，也是采用这种类似『地图拼图』的模式，对每一种疾病亚专业坚持『零放弃』原则，就像一个国家的领土一样要保持完整和互补性，不可放弃。」

「在我们科，亚专科的会议全员参与、业务学习覆盖全领域、监护室与普通病房交班一体化是『标配』。这样做有一个好处，每一位医生都能够学习、掌握重症监护的技能，也把疾病全覆盖的根基打牢固了。这样一来，我们的介入技术、重症救治等核心能力就能够自然地延伸到所有病种，作为各亚专科疾病诊疗的强有力支撑，最终实现真正的全覆盖。」

对于重症病人而言，也许一次经皮肺穿、气道介入就可导致大出血……建5D呼吸介入平台就是想要把技术融合用在「节骨眼」上

「对于重症病人而言，也许一次经皮肺穿、气道介入就会导致大出血。传统的方法是药物止血，或是在气道里堵住出血点。有血管介入平台和团队的好处，是『天助不如自助』，可以将气道介入大出血快速『切换』成血管介入，不需要临时求助于其他学科。求助其它学科会存在响应延时，而大出血需要快速响应。」

「以经支气管冷冻肺活检（TBCB）为例，2015年12月，我们团队完成了国内首例，但实际上国外在2009年就开始进行TBCB。当时我们在受邀巡讲示范时，大家会问到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团队能开展TBCB？其实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可以做血管介入控制出血风险。」

「在这之前，我们的学术交流群里常有人展示国外冷冻肺活检的高质量大样本。但是由于这样的手术需要把探头伸到肺的远端，并且需要冷冻几秒钟，拖拽出组织，期间有可能发生出血甚至大出血……如果这个团队既能做气道介入，又能做血管介入，就可大大降低大出血死亡或致残风险。可以用球囊进行封堵，即便发生大出血，也可在球囊封堵后通过血管介入技术处理，如同关水龙头一样将出血血管关掉，让这个地方不出血；相反，只会血管介入，不会气道介入，也会遇到问题。例如，大咯血病人被送往DSA手术室，如果没有预先的气道内球囊封堵，病人若突然开始大出血，很快处于窒息阶段，这时就没办法做血管介入。」

「包括肺穿刺遇到的各种问题，如血胸、气胸等等，有了5D呼吸介入技术，穿刺后如果出现咯血，有血管介入团队和经皮经胸团队以及胸腔镜团队，即可解决这些困难……基于临床实践和发展需要，我在2010年提出了3D呼吸介入体系建设理念，2015年升级到了4D，2018年升级到了5D。5D呼吸介入平台可帮助临床解决介入和重症存在的诸多短板，有很多的应用场景。我们已经通过人民卫生出版社立项了一部《5D呼吸介入诊疗技术》的专著，这也国内外第一部将经气道、经肺血管、经皮经胸、经食道及与胸外等多学科联合介入诊疗技术集成和融合应用于呼吸及呼吸相关疾病诊疗的专著。我们邀请和组织了全国介入领域的相关权威专家，想将如何解决这些临床短板的问题厘清、讲明白，把这些融合技术实实在在地发挥在『节骨眼』上。」

从早筛到精准介入诊疗，再到危重症救治，形成了一个完整闭环……重症能力助推介入发展，介入实践反哺重症提升，这就是「飞轮效应」

「我们坚持『横向覆盖全病种，纵向实现全生命周期管理』，从早期筛查到精准介入诊疗，再到危重症救治，形成了一个完整闭环。但这种模式也带来了一个挑战，医生虽然可能临床能力突出，但科研论文产出难免受影响。因此，科室带头人的引领作用很重要，如何激发团队的热情与使命感，是我一直思考和努力的事。」

「担任科室行政工作后，我的一部分精力转向了学科建设和管理，但我也坚持参与重症病例的查房和救治，一部分危重患者需要得到延续性治疗，同时在救治过程中努力促进多学科深度融合，再尽可能地利用好自身十余年的呼吸重症医学工作背景有效地处理复杂病例……试想一下，当一些复杂重症患者点名请我们前去会诊时，能够有呼吸重症医学工作背景的这份『底气』显得何其重要！」

「这些年让我感到比较欣慰的是，我和我们团队在经历过无数次重症救治的淬炼后，当我们面对一些突发状况时，大家都比较敢担当、比较有章法。大家现在能够比较清楚地认识到重症医学与介入技术可以形成战略互补，就说明重症的思维已经融入了我们的诊疗全流程和学科血脉中……在一些手术中，有重症背景的医护人员随时能够监测患者的生命体征，他们能比术者更早发现异常，而当患者出现呼吸抑制时，我们的护理团队就会立即准备插管、胸外按压、急救用药。」

「我们提倡的介入『5D』化，涵盖经肺血管介入、气道介入、经皮经胸介入、食道介入及与多学科联合介入。当我们投入时间和精力，全力以赴去救治病人，攻坚克难的同时，也就树立起了技术的标杆。而当团队面临『谁来兜底』的顾虑时，带头人的身先士卒就是最有力的保障……这种引领模式具有普适性，在任何亚专业领域，当年轻人看到他们的前辈和带头人在技术前沿开疆拓土，在风险处置中建立起系统支撑，自然就会产生『跟着带头人成长』的向心力……我很看重这种传承机制，它既能培养新生代的技术胜任力，更是在为我们科室锻造未来能够独当一面的学科领头人。」

我们科有许多年轻医生想到重症监护室，出现了跨亚专业转岗的竞争态势……这种自发的职业热情很珍贵，胜过强行分配岗位

「我们科现在逐步形成了三个特点：结核与呼吸深度融合的诊疗模式；自主的细胞病理与病原学诊断体系；呼吸相关病种全覆盖。重点工作是『两大支柱三大方向』，以呼吸危重症和5D呼吸介入为支柱，全面辐射呼吸慢病与共病管理、重大呼吸感染性疾病防治和呼吸肿瘤诊疗。」

「呼吸重症监护室的男女比例问题是内科的普遍现象。因为医学院的女生占比超六成，毕业生择业时外科又分流掉大量男生，如果介入方向再分流部分男医生，监护室的男医生稀缺就不难理解。值得欣慰的是，我们科的很多医生热爱呼吸重症医学，他们这种自发的职业热情很珍贵，胜过强行分配岗位。」

「我还记得多年前曾听到某单位有人说『呼吸重症监护室是个很苦的地方，没人想去』，现在，我们科许多年轻医生想到呼吸重症监护室，甚至由于配置满员去不了……呼吸ICU这个看似『冷门』的岗位，成为热门、抢手的方向，还出现了跨亚专业转岗的竞争态势。」

「呼吸ICU『从冷到热』的转变，我认为源于两个核心要素，首先是价值认同的升华。呼吸重症医学是践行医者使命的终极战场，正如华佗以起死回生之术立世，当代医者同样能在与死神的博弈中实现职业价值；其次是领导者的持续引领。这些年，我们团队屡创『生命的奇迹』，一些从区县转来的、曾被判定为救不活的危重症病例，在这里重获生机……当团队的医生耳濡目染地看到这些场景，他们也就看到了自己的价值和职业荣光所在。」

跟不上变革的浪潮可能会被淘汰，但也要时刻警醒，菜刀可切菜亦可伤人，得警惕技术的「双刃剑」

「当前，国内一些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可能存在『短板』，比如硬件平台的问题，ICU面临高劳动密集型的困境，得依赖大量人力处理海量数据，数据未被充分整合利用，缺乏智能决策支持，就如同驾驶员一失控可能导致交通事故，医生的水平参差不齐，一次判断失误亦可直接关乎患者生死。因此，重症监护室需要建立数据化、智能化、机器化、远程化的新『四化』智能辅助系统，当监测数据异常时，就可自动提示风险，类似心电图机的预警功能。而实现智能化的前提是数据化，机器化则需要引入机器人来减轻人力负担，远程化则需要通过5G、6G技术实现移动端实时监控，手机即ICU，ICU即手机。」

「其实我们也曾做过一些尝试，2011年我从法国回国后曾申请建设数据自动提取系统，但当时因呼吸机、输液泵等设备接口不统一而失败……如今时机已到，因为智能化平台与机器人的技术已趋于成熟，医生需要从繁重的劳动中解放，智能系统也可以成为我们决策的辅助力量。比如人才团队建设，同样也是重症领域面临的挑战之一，医生若忙于临床救治，则无暇投入科研，若能配置专职的科研团队，由专人负责数据收集与研究，成果共享机制让临床医生既能救治患者，又能通过科研晋升和提升，再结合机器人替代基础工作，可以为科研创造出时间窗口。」

「对于质控的把握，目前主要依赖于人工，诊疗结果可能因医生的水平差异而有所不同，如果能建立起同质化的质控体系，就可以实现数据的自动抓取、分析及报告生成，包括肺移植、ECMO等技术持续迭代的需求，在技术创新方面也需要与现代智能化技术融合……我认为较难的是解决设备接口标准化的问题，建议成立行业标准委员会，统一设备数据接口规范，或是采用无线传输技术规避物理接口限制，人工智能辅助数据录入，如运用大模型自动提取、处理关键信息等等。」

「我现在时刻有一种紧迫感，我们正处于技术革命的一个节点，若是跟不上变革的浪潮，可能会被淘汰。但同时也需要时刻警醒，如同菜刀可切菜亦可伤人，AI现在存在『幻觉』的风险，技术是把『双刃剑』，我们需要时刻保持独立的判断力和决策力，既要吸收AI整合的海量信息，又要能够甄别真伪。」

「通过微创介入技术解决肺小结节（早期肺癌）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正在重点攻关的方向，我们的目标不仅是救治呼吸危重症，还要『关口前移』。如果能在直径1厘米以下肺小结节和早期肺癌阶段运用融合介入技术将它解决，就能阻止患者发展为晚期肺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所谓『知天命』，就是认清并履行自己的使命。过去十几年，我带领团队努力朝着诊疗精准化、内科外科化、外科微创化、微创5D化进军；现在，我和我们团队的未来蓝图和规划是不断努力推动学科的新『四化』建设，即在既有『四化』的基础上传承创新，转型转化，推动学科的数据化、智能化、机器化和远程化建设。」

专家介绍

郭述良

主任医师，二级教授，博士生/博士后导师；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首批国家临床重点专科）主任；首批国家杰出医师。国家卫生健康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国家卫生健康委医疗应急工作专家组成员，国家重大科技项目评审专家，国家级一流课程负责人；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医师分会 常务委员；中华医学会结核病学分会 副主任委员；中国研究型医院学会出血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咯血专家委员会主任；意大利佛罗伦萨大学 德国海德堡大学胸科医院 客座教授；重大呼吸疾病精准诊疗重庆市重点实验室副主任；主持国家科技重大专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4项；在Lancet Infect Dis,Eur Respir J,Chem Engi J ,Chest等期刊发表论文255篇，单篇论文最高IF 71，SCI收录 107篇）；主编、副主编全国高等医药院校教材6 部；全国抗疫先进个人、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教育部霍英东教育教学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2022北京冬奥会火炬手、中国医师奖、中国优秀呼吸医师奖获得者。擅长呼吸病的经气道、经肺血管、经皮经胸和经消化道及与胸外科联合5D微创介入诊治及疑难复杂、危重、少见罕见病诊疗救治，近十余年来推进了国家5D呼吸介入体系、呼吸学科肺血管介入体系、结核规范化介入体系建设，在国际国内创新诊疗技术14项。

本文完

采写编辑：冬雪凝；责编：Je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