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了解新冠大流行之前、新冠流行期间和后疫情时期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chronic obstructive pulmonary disease，COPD，简称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数量的变化规律和特点以及急性呼吸道感染与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住院的关联。

方法：采用回顾性分析方法统计2017年7月—2024年6月在重庆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呼吸内科因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的情况，分析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住院数量的变化规律以及与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的关联。

结果：在新冠疫情期间，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住院数量较疫情前没有增多，反而呈明显下降的趋势，特别是冬春季高峰期的住院患者数量有显著下降（P<0.05）。唯一例外的是在2022年夏季出现一个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高峰。在疫情期间的慢阻肺住院病死率和非医嘱离院率较疫情前呈增高趋势。对同期我院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变化曲线分析发现，疫情期间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呈下降趋势，后疫情期呼吸道感染患者有爆发性增多，其月平均数量是疫情期间的2倍多。对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与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的相关性分析显示，两者在疫情前和后疫情期间都有良好的相关性，特别是后疫情期间两者的相关性更为显著 （r=0.84–0.91，P<0.001）。而疫情期间的2021和2022年则没有显著的相关性（r=0.24和0.50，P>0.05 ）。后疫情期间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最常见的呼吸道病原体分别为流感病毒、新冠病毒和人鼻病毒等。

结论：新冠病毒感染的大流行时期没有出现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的增加，反而呈现住院量减少的趋势。在疫情前和后呼吸道感染与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数量关系密切，反而在疫情期间两者的相关性较差。在后疫情时期流感病毒是慢阻肺急性加重最重要的呼吸道感染病原体。

在2019年底爆发的新型冠状病毒（以下简称“新冠”）感染，很快成为了全球流行的重大疫情。新冠感染有较高的病死率，严重威胁人类的健康和生命。有高血压、糖尿病等基础疾病患者具有更高的易感性[
1-2]。上呼吸道感染是慢阻肺急性加重最常见的原因 [3]，50%~70% 的加重原因是呼吸道感染 [4]。因此，新冠的大流行也可能导致慢阻肺急性加重增多。但是已有的研究报道来看，新冠流行并没有导致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的显著增加，反而还有明显的减少 [5-7]，这可能与疫情期间采取了严格的社交隔离措施、带口罩等防疫措施有关 [7]。疫情初期我国一项全国性的新冠感染患者的特征研究中，慢阻肺患者的比例远低于高血压和糖尿病患者[8]。慢阻肺是否为新冠病毒感染的高危因素并不确定，国内也还未见新冠疫情是否影响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增多的报道。

在新冠疫情后期，随着新冠病毒的传染性和致病力减弱，国家的防疫政策也进行了调整。2023年1月国家卫健委宣布对新冠感染采用“乙类乙管”，不再实行严格的防疫措施。然而，在后疫情时期新冠感染减少，其他病原体导致的呼吸道感染却急剧地增加 [9-14]。这段时期，呼吸道感染的增多与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有何关系也未见报道。因此，我们试图通过分析2017年7月—2024年6月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每月住院数量与门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的变化以及呼吸道病原体检出阳性率的相关性，探讨新冠病毒与非新冠病原体呼吸道感染对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的影响以及两者之间的关联。

1、资料与方法

1.1 对象

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电子病历智能检索系统中，收集2017年7月—2024年6月在呼吸内科住院治疗其ICD-10编码为“慢性阻塞性肺病伴有急性加重、慢性阻塞性肺病伴有急性下呼吸道感染”作为入院第一诊断的病例及在呼吸内科门诊和急诊科就诊其ICD-10编码为“呼吸道感染、上呼吸道感染、急性上呼吸道感染、急性下呼吸道的感染、新型冠病毒感染、病毒性感冒、流行性感冒”的病例进行回顾性分析。慢阻肺急性加重合并肺癌、气胸、肺栓塞、严重支气管扩张的病例将被排除。

1.2 方法

采用回顾性横断面研究。收集2017年7月—2024年6月在呼吸内科住院治疗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一般资料，包括年龄、性别、入院时间、出院时间、死亡及非医嘱离院等；收集2017年7月—2024年6月门急诊就诊呼吸道感染患者一般资料，包括性别、年龄、就诊时间等；收集2022年12月—2024年6 月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及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新冠病毒、甲型流感病毒、乙型流感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肺炎支原体、人鼻病毒和腺病毒的送检检出数据。其中通过咽拭子采样获取呼吸道标本，核酸或抗原检测法检测呼吸道病原体。

数据分析的时间段定义：从 2017 年7月—2019 年12 月为疫情前时期，2020年1月—2022年12月为疫情时期，2023年1 月—2024年6月为后疫情时期。冬春季的定义为每年11月至次年2月，共4个月。

慢阻肺住院的病例数和门急诊呼吸道感染的病例数按月进行统计，其两者的相关性以每月平均数进行分析统计。冬春季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病例数也按月平均数进行统计分析。

1.3 统计学处理

病例数据采用SPSS 25.0统计学软件进行处理。计量资料用均数±标准差（x±s）表示，两组间比较采用t检验，多组间比较采用F检验。计数资料采用例数和百分比（n，%）表示，组间比较采用χ2检验。采用Pearson相关性分析每月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病例数与门急诊呼吸道感染病例数的相关性。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结果

2.1 一般情况

共纳入符合标准的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3551例，排除不符合标准的224例。新冠疫情爆发后的第一年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的月平均数量明显减少，疫情期间的第二年开始回升，疫情结束后的2024年达最高峰。但是疫情期间的慢阻肺患者住院病死率高于疫情前（1.6% vs. 2.1%），疫情后稍降低（1.9%）。非医嘱离院率在疫情期间有显著的升高（P<0.001）（图2b），疫情后第2年才有所降低。结果见表1。

2.2 新冠疫情前，流行期间和后疫情时期的7年中慢阻肺急性加重加重住院数量变化

从图1可以看出，慢阻肺通常在冬春季加重较多，但是在疫情开始后冬春季患者住院高峰减低，以疫情开始爆发的2020年及2021年冬春季下降最为明显。疫情期间冬春季的月平均住院量显著低于疫情前（P<0.05，图2a）。疫情后期的2021年—2022年的冬春季基本恢复到疫情前水平。很不寻常的是，在2022年夏季7月出现一个高峰，达到7年中的单月住院人数的最高峰（96例），在此期间住院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的支气管肺泡灌洗液送检mNGS，40.54%（15/39）检出流感病毒基因序列。在后疫情期慢阻肺的月平均住院量和冬春季住院量基本恢复到了疫情前的水平（图2a）。

图 1　2017.07-2024.06 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的变化曲线

图 2　疫情前后与疫情期间慢阻肺急性加重的比较 a.月平均住院例数（x±s）和; b.病死率、非医嘱离院率

2.3 疫情期间及前后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的变化

共纳入了 96998例次门急诊的呼吸道感染患者，从图3a可以看出，疫情前的2018年—2019年和疫情爆发的2019年—2020年的冬春季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均有一个小高峰。在疫情期间，冬春季的峰值消失，在2022年7月夏季和2022年—2023年冬春季出现新的高峰，峰值超过疫情前，2023年—2024年出现最高峰。

图 3　2017年7月—2024年6月期间门急诊呼吸道感染就诊情况 a.病例数变化曲线 ；b.疫情各期间感染例数；c.感染波峰

疫情前门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月平均数为849.1例，疫情期间呈减少的趋势（792.7例，P>0.05），但是在后疫情期间呈爆发式的增多，达到2388例（P<0.001） （图3b）。在后疫情时期的2023年11月—2024年3月和2023年3月—6月门急诊呼吸道感染的患者有两个显著增多的高峰期（图3a），在呼吸道感染小高峰期间（2023年3—6月）慢阻肺急性加重月平均住院例数高于疫情期间的历史同期水平，但无统计学显著差异。大高峰期间的慢阻肺月平均住院量则显著高于疫情期间的同期水平（P<0.05）（图3c）。

2.4 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与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的相关性

我们按照自然年统计了慢阻肺加重住院患者和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的相关性，发现两者有显著的统计学相关性。这种相关性在疫情前和疫情后呈高度显著，在3年的疫情期间仅2020年有显著相关，2021和2022年都无显著相关性（表2）。

2.5 呼吸道病原体检出情况

2022年12月—2024年6月期间门急诊和住院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的呼吸道感染病原体总检测阳性率分别为：29.31% （4219/14396）、36.14（193/534）。其中住院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检出率最高的为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其次为新冠病毒，人鼻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等（表3）。

3、讨论

呼吸道感染是慢阻肺急性加重最重要的原因，自2019年底爆发的新冠大流行，让人担心其成为慢阻肺急性加重增加、甚至爆发的原因 [15]。但是令人意外的是，数据显示新冠疫情期间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呈现减少趋势，这在疫情初始2020年及2021年最为明显，这与国外的报道完全一致 [5]，慢阻肺患者感染新冠的风险明显低于预期。虽然慢阻肺急性加重重症率和死亡的风险有增加的趋势，但并不突出 [16]，其原因仍不清楚 [17]。国外对新冠感染患者的隔离不如中国严格，慢阻肺加重住院率也同样出现降低。此外，在疫情初期重庆地区有零星新冠感染病例，当时并没有进行全市性的隔离措施，但是慢阻肺加重住院就出现了下降。在中国第一波（2019年12月—2020年1月）新冠感染人群中慢阻肺患者的比例仅为1.1%，远低于高血压（15%）和糖尿病（7.4%）患者 [7]，这似乎说明慢阻肺不是新冠感染的特别高危人群。

在疫情期间的2022年7月出现一个反常的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高峰，创我科7年内单月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量最多的记录。在此期间，我们用支气管肺泡灌洗液送检mNGS检查的住院患者中40.54%检出流感病毒基因序列，提示流感病毒感染是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增多的重要原因之一。文献报道中国和亚洲地区流感病毒是慢阻肺急性加重的重要原因 [18，19]，然而，在新冠疫情期间的夏季出现慢阻肺住院的历史新高，极为罕见。

为了进一步探讨呼吸道感染与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变化的关系，我们分析了我院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与门急诊就诊的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的相关性。发现两者在多数年份有显著的相关性。特别是后疫情期间更为显著，反而是新冠疫情期间相关性较差。在疫情期间呼吸道感染门诊就诊患者数量也明显的减低。这可能说明了，新冠疫情期间带口罩、保持社交距离等措施显著的减少了呼吸道感染的发生。这也可能是新冠疫情期间慢阻肺加重住院减少的一个重要原因。

后疫情时期国内外有许多报道，呼吸道病感染明显增多 [9-14]，特别一些平时不多见的复杂病原体感染也明显增多 [9, 20]，如乙型和甲型流感病毒、肺炎支原体、百日咳等 [11-12]。在后疫情时期，我院门急诊的呼吸道感染患者也显著增加，月平均患者数为疫情期间的3倍多。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也有同步增加，门急诊呼吸道感染患者高峰期的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显著高于疫情期间的同期水平。这段时期住院的慢阻肺患者检出的呼吸道病原体最常见的是流感病毒、其次为新冠病毒、人鼻病毒和呼吸道合胞病毒等。这与疫情前文献报道有所不同，过去的报道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最常见的病毒感染为人鼻病毒 [21，22]。后疫情时期呼吸道病原体感染的爆发式增多，感染病原体类型也发生了变化，其原因可能是疫情期间的防疫措施显著地减少了人群的各种呼吸道病原体感染和接触，导致呼吸道记忆性T细胞减少，从而对病原体的免疫功能减弱 [23] 。

本研究的局限性为单中心研究，病例数偏少，这将导致统计学效力不够，可能出现I类错误。如疫情期间患者住院数量呈减少趋势，而病死率呈升高趋势，但因为样本量少，没有达到统计学的差异。此外，2022年疫情后的门诊呼吸道感染患者数量出现急剧增多，门诊和住院患者检测出大量的流感病毒等呼吸道病原体，但由于样本量少，也缺乏研究期间完整的呼吸道病原体检测数据，不能对后疫情时期呼吸道感染增多与慢阻肺急性加重的因果关系提供有力的科学证据。虽然总体上，本研究的病例样本较小，一些重要的变化没有达到统计学的差异。但是还是发现了一些过去不曾了解的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的变化趋势以及呼吸道感染与慢阻肺急性加重的密切关联，为今后的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启示。

本研究在一个局部范围内呈现了新冠疫情及后疫情时期的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的变化趋势以及与呼吸道感染的密切关联。在新冠病毒感染的大流行时期并没有出现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数量增加，反而呈现减少趋势，这反映了非常时期的隔离措施可能对慢阻肺患者具有良好的保护作用。相反，在后疫情时期非新冠的呼吸道感染呈爆发式的增多，并且与慢阻肺急性加重住院患者数量非常显著地相关，流感病毒成为最重要的慢阻肺急性加重患者感染病原体，为今后的慢阻肺急性加重防控提供很好的参考价值。

利益冲突：本研究不涉及任何利益冲突。

参考文献略。

第一作者

魏小玲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呼吸内科主治医师；专注于慢性气道疾病、肺部感染性疾病、肺癌及咯血的诊疗工作；重庆市医学会呼吸分会介入学组成员，发表SCI收录的论文数篇。

通讯作者

王长征

重庆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呼吸疾病中心主任，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慢性气道疾病哮喘、慢阻肺的临床防治研究；现任中华医学会呼吸分会常务委员、中华医学会呼吸分会哮喘学组顾问；原第三军医大学新桥医院呼吸内科主任，全军呼吸研究所所长。曾任中国医师协会呼吸分会常委、中华医学会呼吸分会哮喘学组副组长，解放军医学会呼吸专委会主任委员、重庆医学会呼吸专委会主任委员、享受国家政府特殊津贴。

姚伟

重庆医科大学第三附属医院呼吸内科主任，主任医师，副教授；专注于肺间质病变、慢性气道疾病、肺部感染性疾病及肺癌的诊疗工作，特别是在呼吸系统复杂疑难病症的诊断与治疗、以及支气管镜介入治疗领域，具有深厚的学术造诣，在重庆市率先实施了肺气肿的支气管镜下活瓣植入术、难治性哮喘的支气管热成形术以及现场快速检测（ROSE）等多项先进技术；中国医师协会内镜分会委员，重庆市医学会呼吸分会副主任委员，介入学组副组长，重庆医师协会呼吸分会间质病学组副组长，中华医学会呼吸分会第七届青年委员会委员、第九届介入呼吸病学组委员。

引用本文：魏小玲, 邢祥菊, 刘湘, 赵玉梅, 卢玲, 王莉, 罗成玲, 夏静, 郭小莉, 陈敏, 姚伟, 杜先智, 王长征. 新冠疫情及呼吸道感染流行对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住院的影响及关联. 中国呼吸与危重监护杂志, 2025, 24(4): 229-235. doi: 10.7507/1671-6205.202501063

本文转载自「中国呼吸与危重监护杂志」

原链接戳：【论著】新冠疫情及呼吸道感染流行对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住院的影响及关联

* 文章仅供医疗卫生相关从业者阅读参考

本文完

责编：Je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