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燕主任：聚集性疫情数显著多于去年，超99%发生在学校；流感活动水平预计本月上中旬达峰——2025流感流行形势丨解密流感（1）

内容提要

• 南北方省份的流感病毒阳性率均在50%左右，本流行季H3N2亚型占绝对优势，可检出极低比例的甲型H1N1亚型和乙型Victoria系。
• 从进入本次流感流行季的时间看，南方省份早于北方，但北方省份上升非常迅速。
• 无论在门急诊还是住院病例中，流感病毒目前都是检出率最高的急性呼吸道感染病原体。
• 全国整体流感活动水平可能已接近或达到峰值，上升趋势趋缓；各省份处于中、高流行水平，各省份流行强度也在动态变化，一些省份已达峰并开始出现下降，有一些仍在上升。
• 本流行季聚集性疫情报告数量明显多于去年，绝大多数（99%以上）发生在学校。
• 上一个以甲型H1N1为主的流行季，监测到约3.9%的H1N1亚型毒株对神经氨酸酶抑制剂的敏感性降低（即发生耐药突变），其余毒株均敏感；而本流行季的优势毒株H3N2亚型目前监测显示对神经氨酸酶抑制剂敏感。
• 对于聚合酶抑制剂，监测显示H1N1、H3N2和乙型流感病毒均敏感。

我与大家分析一下2025年流感流行形势、今年流行的特点以及与往年的异同。

一、简要介绍流感病毒与流感防控

近期媒体对流感的关注度有所上升，每年秋冬季节都是流感的高发季，季节性流感病毒基本上都会如期而至，这与流感病毒的特性密切相关。流感病毒分为甲、乙、丙、丁四型。丙型流感病毒在人群中主要呈散发状态，因此日常监测通常不涵盖丙型；丁型流感病毒目前尚无感染人的证据，主要感染动物。

我们日常监测的重点是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其中，甲型流感病毒最为复杂，它既可导致季节性流行，也可能引发不定期的全球大流行；乙型流感病毒的主要宿主是人，主要导致季节性流行。流感病毒表面有两种非常重要的蛋白：HA（血凝素）和NA（神经氨酸酶）。这两种蛋白是帮助病毒侵入细胞以及使病毒粒子从感染细胞释放的关键，这看似功能相反的蛋白共同协助流感病毒完成感染和扩散。 

甲型和乙型流感病毒的基因组分为8个节段，丙型和丁型分为7个节段，这种分节段的特点赋予了流感病毒更多特性。就季节性流感病毒的型别与亚型而言，主要包括甲型H1N1、H3N2以及乙型Victoria系。尽管甲型流感病毒有多种亚型，但在人群中引起季节性流行的是H1N1和H3N2，它们能够持续导致人际传播。

流感病毒的表面HA和NA蛋白有多个抗原决定簇，就是图中不同颜色的区域，抗原决定簇部位如果发生了个别氨基酸的点位突变，导致其抗原性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就称作抗原漂移，这种变异方式是季节性流感病毒每年会导致流行的原因，因为抗原漂移会导致人体免疫系统对病毒的预存免疫力或者说识别能力有不同程度的下降。

流感病毒还能发生基因重配，如果这种重配导致了HA和NA蛋白发生大的抗原性改变，产生出与当前季节性流感病毒抗原性迥异、人群普遍缺乏预存免疫力的新型流感病毒亚型，并且该病毒获得了持续人传人的能力，就可能引发较大规模的流行，甚至可能导致流感大流行。历史上大约每隔几十年会发生一次流感大流行。而那些尚未获得有效持续人传人能力的新型亚型流感病毒感染人，则表现为散发病例，例如偶发的H5N1、H5N6、H9N2等亚型感染人的个案。这些流感病毒，目前仅呈散发状态，与大流行尚有距离。

今天主要讨论当前备受关注的季节性流感。其进化方式主要是前述的抗原漂移，而由重配导致抗原发生重大改变的则称为 “抗原转换”。这是流感病毒两种常见的进化方式。

流感防控包括监测、疫苗、非药物干预、抗流感病毒药物四方面。自20世纪30年代流感病毒分离成功以来，其疫苗和药物的研发已持续推进，相较于许多其他病毒具有优势。流感疫苗已有80多年历史，抗流感病毒药物也有数十年历史。即便如此，我们仍不能放松对流感的监测，因为它每年仍在人群中造成严重的疾病负担。因此，流感防控的关键在于加强监测，及时发现和追踪病毒变异情况，同时监测抗病毒药物的敏感性和疫苗株的匹配性。

图：世界卫生组织（WHO）于1952年建立了全球流感监测网络，后于2012年升级为全球流感监测与应对系统。流感是首个实现全球监测的传染病。该网络涵盖百余个国家的流感中心以及WHO流感参比和研究合作中心。我国的流感监测（包括全面监测和哨点监测）是该网络的重要组成部分。

图：我国的流感监测体系包括全面监测、哨点监测，各省市也建有相应的监测网络。

以上简要介绍了流感病毒的基本常识及监测数据来源。

二、近期流感活动情况

首先看流感样病例百分比。流感样病例的定义是：体温≥38°C，伴有咽痛或咳嗽的病例。这是一个基于症状的便捷监测指标，有助于掌握急性呼吸道感染疫情的动态。最近一周的监测数据显示，南方省份的流感样病例百分比已达到10.3%，北方省份为9.1%。这个百分比是指“在某医院同一时期全部就诊患者中，符合流感样病例定义的患者所占的比例”。与往年同期相比，南方省份当前处于较高水平，但未超过往年峰值；北方省份与往年高峰期水平接近，当前流感样病例百分比低于南方，且最近一周已呈现上升趋缓态势。

关于流感聚集性疫情，南北方的报告数量均显示今年明显增多，以H3N2亚型为主。第48周南方省份报告1000余起，北方省份报告500余起，主要集中在西南、华东、华北地区，其次在西北和东北也有报告。今年的聚集性疫情数量显著多于去年，去年流感活动水平相对较低。目前绝大多数（99%以上）聚集性疫情发生在学校，因此学校是流感传播和防控的重点场所。需要说明的是，聚集性疫情报告数量的增加也与监测灵敏度的提升有关，例如在医疗机构建立了一些新的系统。

从流感病毒病原学检测结果来看，我们对哨点医院采集的流感样病例样本进行检测，并以阳性率来反映流行强度。下图分南北方省份展示，可见进入流行季节的时间会有早晚区别，而且南方省份常在夏季出现流感流行。图表中，粉色柱代表H3N2、深红色柱代表H1N1、亮蓝色柱代表乙型Yamagata系、黄色柱代表乙型Victoria系，各色柱状图代表不同型别/亚型阳性标本的数量。黑色曲线代表流感病毒检测阳性率，是衡量流行强度的指标。

图：南、北方省份ILI标本季节性流感病毒检测结果

近期数据显示，南北方省份的流感病毒阳性率均在50%左右，本流行季H3N2亚型占绝对优势。上一个流行季（2024-2025年冬春季）则呈现不同景象，以甲型H1N1亚型占绝对优势。回顾更早的流行季，例如2023年秋冬，早期为H3N2与乙型Victoria系共同流行，随后转变为乙型Victoria系为主，最后又转为H1N1为主，再看2019年之前的流行季，可见多个型别/亚型交替或共同流行非常常见。

从中我们也能清晰看到，本流行季的流感阳性率高于去年，但并未超过近三年（例如2023年初以H1N1为主、H3N2为辅的流行高峰）的最高水平，仍属于正常的季节性流行。从进入流行季的时间看，南方省份早于北方，但北方省份上升得非常迅速。

观察最新一周（第48周）数据，H3N2亚型在阳性标本中的占比超过99%。从省份分布看，当前各省份均以H3N2亚型流行为主，其他型别/亚型极少检出。各省份流行强度也在动态变化，一些省份可能已达峰并开始下降，有一些仍在上升。

图：全国流感监测网络实验室ILI样本检测结果

从呼吸道感染病例的多病原监测结果看，无论在门急诊还是住院病例中，流感病毒目前都是检出率最高的病原体。随着流感病毒活跃度的上升，其他一些病原体的检出率有所下降。在住院病例中，流感病毒的阳性率略低于门急诊病例，同期，呼吸道合胞病毒和鼻病毒也有一定比例的检出（约10%或略低）。

图：我国呼吸道感染病例呼吸道样本病原体核酸检测阳性率每周变化趋势

再看我国其他地区及全球情况。

香港前期延续了一个夏季流行峰，近期活动水平已开始下降。台湾的流感活动最近几周也开始下降。

其他国家：日本今年10月左右便进入了流行季，较往年早约5周，目前活动水平仍在上升，以H3N2为主。韩国的流感活动也在上升，未超过往年同期水平。美国近期流感活动水平相对较低，但处于上升阶段。英国今年进入流行季时间早于往年，且上升迅速。上述国家目前均以H3N2流行为主。

目前北半球多国正处于流感流行季的不同阶段，均以甲型流感为主，其中H3N2占优势，但也有一些国家存在相当比例的乙型流感病毒共同流行。南半球则已过其冬季流行季。

我国当前流感流行情况小结：

目前我国流行的流感毒株以甲型H3N2亚型为绝对优势，占比超过95%，可检出极低比例的乙型Victoria系和H1N1亚型。我国进入流感流行季且呈继续上升，各省份处于中、高流行水平。全国整体活动水平可能已接近或达到峰值，上升趋势趋缓，预计本流行季于12月上中旬达峰，部分省份已出现下降迹象。流感样病例就诊增多，尤其是学龄儿童病例增多，会对门急诊医疗服务带来一定影响，但仍为季节性流行水平。

监测表明，目前已上市的抗流感病毒药物和流感疫苗有效。中国疾控中心已于11月1日发布《中国流感疫苗预防接种技术指南（2025-2026）》（点击前方蓝字跳转阅读），其中明确了优先接种人群、疫苗效果研究资料等，可供专业人士参考。

三、耐药性监测与我国流感病毒耐药现状

除了流行趋势监测，我们也开展流感病毒的耐药性监测。监测方法主要有两种：

1、表型测定法：直接检测病毒对药物的敏感性。神经氨酸酶抑制剂有商品化试剂盒，也可采用传统的空斑减少实验。对于聚合酶抑制剂，目前主要依赖空斑减少实验，需要做好阳性和阴性的对照，需要一定的技术要求。

2、基因型测定法：通过检测已知的耐药相关基因位点来判断，这依赖于测序技术（如一代或深度测序），也可针对特定已知位点设计Real-time PCR（如MGB探针法）方法进行快速检测。基因型法的局限性在于难以发现既往未知的新耐药位点。

因此，通常采用表型与基因型测定相结合的方式，相互印证。

我国流感病毒耐药现状：

在上一个以甲型H1N1为主的流行季，我们监测到约3.9%的H1N1亚型毒株对神经氨酸酶抑制剂的敏感性降低（即发生耐药突变），其余毒株均敏感。而本流行季的优势毒株H3N2亚型对神经氨酸酶抑制剂敏感。对于聚合酶抑制剂，监测显示H1N1、H3N2和乙型流感病毒均敏感。

下方示意图展示了针对流感病毒不同靶点的药物：神经氨酸酶抑制剂、聚合酶抑制剂以及HA抑制剂。

全球流感病毒耐药现状：

根据WHO全球流感监测与应对系统的数据，目前流感病毒对神经氨酸酶抑制剂和聚合酶抑制剂的耐药率均极低（远低于1%）。WHO会定期在其官网公布全球详细的耐药监测结果。

另有一类烷胺类药物（如金刚烷胺），由于当前所有季节性流感病毒（甲型均耐药，乙型天然无效）均已对其耐药，临床诊疗指南已不再推荐，常规监测也不包含此项。

最后，借此次交流机会提示一项重要变化：

图：传染病法修订版病种变化——流感相关内容

随着《中华人民共和国传染病防治法》的修订，关于流感，“人感染新亚型流感” 已被明确列为乙类传染病。此前乙类传染病目录中有“人感染高致病性禽流感”、“人感染H7N9禽流感”等具体名称，现已整合统称为“人感染新亚型流感”。这涵盖了所有非季节性的、动物源性流感病毒亚型感染人的病例，例如H5N1、H5N6、H7N9、H9N2、H10N3等。这类病例应按乙类传染病规定进行报告。提醒各位临床专家，在诊疗过程中，如果遇到流感样症状患者，甲型流感病毒检测阳性，但季节性流感亚型（如H1N1、H3N2）检测阴性时，需警惕人感染新亚型流感的可能。虽然目前这类病例数量很少，但仍需保持警惕，避免漏诊。

我国急性呼吸道传染病多病原监测周报和全国流感监测周报可在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官网或其中的国家流感中心网站获取，通常于每周四更新发布。

参考文献 

[1]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https://www.chinacdc.cn/jksj/jksj04_14275/202511/t20251126_313672.html

[2]https://id-info.jihs.go.jp/surveillance/iasr/en/graph/iasrgv/index.html

[3]https://www.gov.uk/government/statistics/national-flu-and-covid-19-surveillance-reports-2025-to-2026-season

[4]WHO AVWG, Antiviral Res. 2025

[5]Wang DY et. al. Cold Spring Harb Perspect Med, 2020

[6]https://ivdc.chinacdc.cn/cnic/

[7]https://www.chinacdc.cn/

专家介绍

王大燕

博士、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病毒病预防控制所 国家流感中心 主任；主要从事流感/人感染新亚型流感的监测及流感病毒变异研究等相关工作；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国家百千万人才工程“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万人计划”中青年科技创新领军人才；近年来获得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1次、省部级一等奖5次。中华预防医学会流感预防控制工作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华医学会医学病毒学分会副主任委员，担任多个杂志编委；2020年入选国家健康科普专家库第一批成员。

本文由《呼吸界》编辑 Jerry 整理，感谢王大燕主任的审阅修改！

* 文章仅供医疗卫生相关从业者阅读参考

本文完

直播导演：刘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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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Jer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