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抚着左胸默念:兄弟,这次一定好好的,我们回家!」——一个肺移植患者的浴火重生
来源: 呼吸界 2019-10-16

10月5日是我肺移植手术整整120天的日子。几天来,我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双眼一次次噙满泪花。既为祖国的繁华强盛和身为中国人的幸福骄傲;也为了自己的重生和新生……

 

两次「感冒」让一切都天翻地覆

 

2017年初秋,我体检查出得了肺间质肺炎,经国内知名专家会诊采取药物治疗,之后正常工作和生活基本没有受到影响,甚至体育活动也能正常进行。此时,我对这个疾病并没有更深刻的理解和正确认知,就这样工作生活依旧。直到2019年2月的两次感冒,一切都改变了,变得天翻地覆……

 

2019年2月9日,正月初五,我感冒了,持续高烧,匆忙到医院急诊开药、服药,很快退烧,遵医嘱带药回家休养,11日正月初七正常上班,未来的日子一切平静如常。22日,不幸再次降临,我又感冒了,而且高烧不退,转至京城某著名三甲医院,半个月后出院服药,辅之以中医治疗,此时生活还能自理,我对药物治疗充满期待、对很快重返工作岗位充满信心。然而,天不遂人愿,5月初,我的病情不断加重,行走已经困难,需要借助呼吸机了。家人见我病情不断加重,来到中日友好医院找到了陈文慧主任,陈主任看了胸片,当即要求本人来院治疗,做肺移植手术准备,并苦口婆心地讲明利害关系、拖延后果,急迫的心情就像亲人一样。

 

此时,我对药物治疗依然抱有幻想,拖延着没有去。不到万不得已,谁会愿意走到器官移植这一步呢?那可是充满变数的大手术啊……

 

在等待手术的日子里,心情极度复杂,既有对手术成功的期许,更有惶恐焦虑

 

5月17日,又发烧了,已不能正常行走,万般无奈下,我被家人第一次送进了中日友好医院,当即入院治疗。未来几天病情呈「断崖式」发展,人已轻度昏迷,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咳嗽不止,有时血氧降至60多,有了濒死的感觉,已经离不开高流量呼吸机了。

 

5月20日转入MⅠCU治疗,十天后转至待术病房。在等待手术的日子里,心情极度复杂,既有对手术成功的期许,更有惶恐焦虑。我关掉了手机、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躺在病床上发呆。回想起走过的56年人生之路,心潮汹涌,五味杂陈。1981年,19岁的我背起行囊走出深山只身闯荡京城,37年的拼搏奋斗历历在目就像昨天。期间从农民,建筑工人,营业员到行政机关科员,科长;从商场经理,农工商总公司董事长,到乡镇党委书记;42岁走上厅局级领导岗位,一路艰辛谁人能知?未尽的事业怎能放下?承诺好规划好的退休生活就此落空,怎能心甘?更想起了年迈的父母还没有尽孝,望着日渐憔悴的妻子满眼不舍,看着身怀六甲的女儿满心愧疚!还有那些曾经关心帮助过我的至亲好友,也许我们此生就此别过了?每每此时就会潸然泪下,痛彻心扉……

 

第一次探视,我和妻子女儿相拥而泣,这泪水充满重生的幸福、新生的喜悦

 

6月4日夜,院方告知,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即可手术,接到通知后家人们一夜未眠,我虽处于半昏迷状态同样夜不能寐……

 

6月5日一个注定终身难忘的日子。下午2点我被推进了手术室,从病房到手术室物理距离很短,但我的心路历程却很漫长,有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在进入手术室大门的刹那,我轻轻抬起手臂在空中划过一个胜利的手势,这一挥是告别还是永别?真的还能再见我的亲人们么?!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不知何日何时,只听有人说:醒醒吧,手术很成功,很快就能上去了(病房在MlCU楼上)!此刻我已无力发声,只能频频竖起拇指向在场的全体医护人员表达我的感激和敬意!

 

第一次探视时间到了,我和妻子女儿相拥而泣,这泪水充满重生的幸福、新生的喜悦;充满对器官捐献者及其家人的感激和感恩;充满对全体参战医护人员的敬佩和敬仰!妻子告诉我,是陈静瑜教授亲自为我做的手术。术前我已得知陈教授是我国肺移植手术第一人、该领域的翘楚;即使在国际肺移植手术领域也享有受人尊崇的地位。他还是全国人大代表,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其工作繁忙程度可想而知。天遂人愿,他能在百忙之中亲自为我手术,是我的幸运、修来的福报!遗憾的是,我进手术室后已经麻醉,醒来时他早已离开,至今未能与其谋面致谢!我曾在心里无数次祈祷:好人平安!恩人珍重!

 

五天后,也就是6月10日,我顺利地从MⅠCU转入特护病房,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享受着几个月来从未有过的舒畅呼吸,一股重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术后喝下一小杯白水,甜甜凉凉的感觉穿过整个食道,我的双眸再次噙满泪水

 

器官移植手术成功只是第一步,后续的治疗康复依然至关重要,它需要跨学科密切协作、需要科室间无缝衔接、需要医护间同心戮力,否则将前功尽弃。同时,它更需要有一个专业与敬业并存、真心与爱心并重的一流团队,而中日友好医院恰恰有这样一支队伍。

 

我术后治疗和照护是在陈文慧主任领导下的肺移植科,前后近50天时间里,亲眼见证了这支队伍崇高的职业操守和不忘初心、不辱使命的职业精神。陈主任无论多忙,每天都亲自带队查房,风雨无阻从未间断,逐个病床询问病情,有问题当场解决,40余张病床每次至少也要2个多小时。她们常常是夜幕早已降临还没顾上吃晩饭,夜深了依然在讨论病情沟通情况、研究完善治疗方案。病友和家属无不感慨地说:肺移植科的大夫们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班的路上,他们留给自己和家人的时间太少太少了。

 

由于工作轮换原因,我前后经历了荆蕾、赵丽、郭丽娟三位主治医生,她们无论是专业水准还是职业素养都给我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还有孙菁护士长带领的照护团队,那是一支充满朝气与活力、充满热情与爱心的队伍。两个丹丹的专业,小赵、小杨的热情,方媛、文芳、亚男的敬业……无不给病痛中的患者带去慰藉。在这样一个暖意融融的氛围里,大家之间的亲情关系早已超越了医患关系。

 

正是在这样一支团队的精心医护下,我的康复之路艰辛中更多的是顺利。6月12日,术后第7天,在陈主任和荆大夫的鼓励下,我咬牙坚持下地站到了床边!虽然扶着助行器的双手有些哆嗦、双腿不住颤抖,但我仍是激动。这是5月20日以来,我第一次下地站立!有了第一步还愁百步千步吗!

 

由于术后一直输营养液,恢复吞咽功能、做到能够自主饮水进食是一个艰难过程。我术后第二周开始尝试喝水,前两次都因呛水而失败了,进食更成了奢望。6月18日在康复科敖主任的耐心指导下,我术后第一次喝下一小杯白水,当甜甜的凉凉的感觉穿过整个食道的时候,我的双眸再次噙满泪水。我感叹:当饮水进食都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人才更加懂得健康的重要生命的珍贵!

 

从当初的「不愿来」到如今的「不想走」,也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懂

 

6月23日,我由7层特护病房转入6层普通病房。此时,扶着助行器在病房外「回」型廊道里继续着艰难的行走锻炼,虽然辛苦但总体还是顺利的。两天后已经离开助行器,从开始用人搀扶,到自己行走,从开始的每天三五圈,到后来的四五十圈,进步是明显的。同时辅之以静心打坐、腹式呼吸训练、提肛锻炼等,到6月底,术后还不到一个月时,洗漱等简单生活我已基本能自理,初步具备了出院条件。而此时,出于对医院照护的依赖、对回归家庭康复的担心,我已经不想出院了。从当初的不愿来,到如今的不想走,如此大的反转,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也许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懂吧……

 

7月3日,开始做出院前的各项检查。然而,术后康复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在事先没有任何征兆情况下,B超检查发现四肢多处血栓,第一出院的希望破灭了。接下来的日子每天两针溶栓针,打得肚皮青一块紫一块,半个月后再次检查,除右上肢还有一处外其余全部消失,其它各项检查也基本正常,经会诊商定7月24日出院。等待出院的日子里我常常抚摸着左胸心语:兄弟,这次一定好好的,我们回家!

 

走到医院大门,明天我将从这里离开,走向新的生活!

 

7月23日出院前夜,我无论如何无法入睡,手术后第一次失眠了。夜深了,我披好衣服下床,房门口行军床上护工小苏已经睡着,近两个月来,她和小李、小王不仅尽职尽责而且尽心尽力,如果说我的康复还算顺利的话,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谢谢你们!我轻轻走出房门,楼道一字排开的折叠床上躺着陪护的家属们,他们有床前尽孝的儿女,有生死相依不离不弃的爱人。望着他们倦怠的身躯,我不禁在想:小小折叠床上,他们辗转反侧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在陪护亲人的日子里,经历过怎样的人间冷暖?心理上承受过怎样的折磨煎熬?经济上背负着怎样的巨大压力?内心的酸痛苦楚又能向谁诉说?我曾亲眼见一位家属刚刚对着病人还是满脸堆笑,转身已是泪流满面,楼道里更是哽咽失声。此时此刻,没有任何语言能准确表达对他(她)们的敬意,只好默默鞠上一躬。

 

轻轻走过他们的身旁,前面教研室的门开着一条缝透出灯光,里面好像还有人在说话,见有人走过,护士长闪身出来,在她开门的瞬间,我看见陈主任和几位大夫都在。我们四目相视,双方都有些惊讶。「您怎么还没休息?」;「睡不着,出来走走」;「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开会呢?」;「讨论一个方案,您早点休息吧!」;「好!」。

 

别过护士长,我依然没有睡意,来到楼下,走到医院大门,明天我将从这里离开,走向新的生活!我相信未来的路就如同眼前这条文华大街,褪去的是车来人往的喧嚣,迎来的将是灯火阑珊的璀璨!

 

谢谢你,中日友好医院!


早安,北京!

 

写于2019年10月5日 定稿于10月9日



作者刚刚出院时





本文完

编辑:J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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